(左。)
萬思的終端機跳出一條沒頭沒尾的訊息,沒有署名,也沒有完整的圓形和笑臉符號;點開時的畫面是一片純黑,過了幾秒才顯示雜訊,接著有簡扼的螢綠色字詞浮現。 面板上有著亂碼一般的座標和經緯。
萬思猜得到這是誰替西蒙做的。他厭惡這樣的自己,但也喜歡會被以這種方式想到的自己。 他摁熄螢幕光源,坐到鏡前哼無聲的歌;西蒙的外套還掛在牆上,萬思早已將血污清潔得乾乾淨淨,臨行前看了幾眼,最後還是沒帶上它歸還。
卑微、扭曲、無法自拔。 如同所有狂熱信仰著主腦大人的聖殿子民一樣,萬思手握扎傷掌心的廢棄碎片,視若珍寶,萬劫不復。
我所以恨惡生命。[]*
(右。)
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並非難事。
「主腦大人在上。」 萬思在一片漆黑中看不清西蒙的表情,只有接近時灼熱的問句與冰涼的匕首彰顯他的存在;萬思知道西蒙就站在他的身側,饒富興味地將萬思放到天平上,秤量他的愚昧與忠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西蒙沒有說更多的話,但是他的要求一目了然。 萬思試圖在心裡替對方找些罪大惡極的藉口。現在並非緊急任務那樣的無法思考之時,靜默的空間裡,就連倒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的呼吸都會干擾萬思的思緒。
也許對方是別的祕密結社的成員,在夜裡披著黑袍前行、未被成功捉拿的黨羽;也許萬思曾在集會中看過對方隱藏在諸多惡意中的殘忍惡行,敲詐勒索貧困的灰色,幸福地買了十幾二十個複製體。 ——也許他傷害了西蒙。 也許他亦傷害了我。萬思想,在他也不知道的時候。
況且這一點也不遙遠,距離萬思上次直接或間接地奪走他人生命這件事。 紅色的冰涼生命、淡黃色液體的針劑、或者他不小心將之撕扯開來的巨大瘡口——他早已為了生存吞噬他人,手染血腥。 但萬思沒有後悔。他從來沒有真正能夠選擇什麼的機會,所以他從不深究其中;探根追源的問題都太過危險,所以他選擇閉眼不看,噤聲不言。 就算是被他人預設好答案的虛假選項,萬思同樣感激涕零對方的體貼。
萬思右側的視線模糊一片,左側卻異常清晰明朗——他被賦予了過於私人的任務,所以興奮地張開了眼。 那些殘忍的行刑方式,萬思在這七年間早就看過無數次:在他的樓下、住房的門邊、窗戶的外面……入夜後的變種人特區發生什麼都不奇怪,不是嗎? 連主腦大人都會於心不忍地別開眼睛。
被尋仇的屍體甚至擋住過他的家門,安全局遲來的處理讓萬思缺席了當天的工作。 他在鮮血味道尚未散去的門內寫完一千字完美引用且論述主腦語錄的檢討報告,換得只被罰款一百幸福點的殊榮。 藍色殺害灰色,將窗框噴灑成無法觸及的紅色;接著角色置換,愛恨雜揉,好壞參半地再重來一遍。 (萬思將被抽乾血液後變得脆弱發白的斷肢放回安全局的推車上。他們太過忙碌,總是落下這些令人難堪的小細節。) 萬思微笑著祝他幸福,張口吃到一些飄散在空氣中,腥澀發腐的血沫。
反正沒有下次了。
(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