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給安妮斯朵拉的負評後,萬思離開服務台,找了個徹底遠離那支鬼來電手機的位置——大概吧。 萬思踏上櫃門的台階時感到一絲違和;空氣裡還有點點的香氛氣息,讓不習慣化學香精的鼻子發癢,但又熟悉得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當他拉開倉庫的小門時,還被傾洩而出的化妝品庫存嚇傻,製造日期未明的塑膠殼掉落滿地,灑出一地細白的亮粉。
萬思像野生動物掘土那樣,在工業垃圾堆中挖出一個坑,接著把自己關起來,躺進去,在黑暗中豎著耳朵聽外頭的職員動靜。 細長的五指悉簌地摩擦,指甲似乎用力地刻進地裡。 萬思不確定它是否也長著一張老二臉,會不會用怪得驚人的象鼻搜索,或者正在用剪影裡的鹿角拱斷店內的陳設。
守護商場的職員才是最為搗亂的那個。
萬思在黑暗的商場中胡思亂想,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摸透這個劇本,看清了幕後的諜中諜中諜,反間計中的反間計。 可此刻的他手無寸鐵,自然是不可能衝出去和喃喃自語的怪物叫板;對方再怎麼沒腦袋,也不是霍金森那種只會虛張聲勢的傢伙——他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被枯枝捅成對穿。
萬思躺在金錢具現而成的立方體上,藉著手機的最低光源看清標價,包裝上印刷的女孩笑臉盈盈,殘酷地宣布,不含稅金的粉紅色要59鎂。 他暗暗咋舌,覺得今晚滿直角的床鋪價格不菲。
除此之外,萬思沒在小倉庫的牆上摸到其他線索,譬如與燈箱守則唱反調的後十條規矩,「不要相信任何人」之類的。
人類失去娛樂的夜半生活實在太過無聊,萬思在幾分鐘之後便換了個問題思考:他真的需要在這裡No Sleep嗎? 他的眼皮已經逐漸沈重下來,連外頭怪物的絮絮叨叨和互相磨礪的尖爪都變成ASMR的白噪音。
萬思縮起腳,儀式一般地,把隨便一盒粉餅放上自己的肚子作為棉被,接著便安穩沉入夢鄉。
夢裡的黑暗虛無又充盈。無邊的模糊裡,唯一清晰的印象只有電子羊。 羊頭人身,奇形異狀。一槍是一,兩槍是二;總有血肉在數數後爆裂,也有一些事物依然完整,像是腦與脊髓,或者尾椎,還有⋯⋯
還有——他。
萬思數到三九,然後醒來。